平阳心中的世界整个坍塌了,她用手指甲狠狠得抠住桌角,抠得指缝间都渗出了血来,才用这种疼痛控制住了自己因惨烈的打击而差点错乱的意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平阳的愤怒、憎恨、恐惧山崩地裂般地冲过了顶峰之后,反而仿佛被抽离了魂魄一般,彻底平静了下来。
心灰意冷,万籁俱寂,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觉。
“我想得到枂儿。原本是要等到枂儿长大的,但我不想再等。我得到他了,尽管或许也因此给他造成了一些痛苦。”
刘玄灵说的云淡风轻,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说话时的语调也没有任何波动。
“一些痛苦?”
平阳眼睛盯着地面,她想憎恨刘玄灵,却又不敢憎恨。
枂儿现在生死难测,命悬一线,这个男人却淡淡得说只给枂儿造成了一些痛苦?
但她说不出任何反驳刘玄灵的话,除了将枂儿的遭遇归咎于他的命运凉苦之外,竟想不出更好的能够缓解她内心痛苦的方法。
“枂儿的表现很不错,我很满意。如果你愿意把他交给我,我保证日后在这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们母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阳一脸疑惑得看着刘玄灵,似乎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什么是把枂儿交给他?
他把枂儿当作什么?
玩物?交易品?
平阳脸色惨白,咬紧正在止不住地哆嗦着的嘴唇,不敢向刘玄灵看上一眼。
他究竟是以怎样的眼光在看待枂儿的?
这才是平阳最想知道的答案。
她不敢把枂儿交给一个把他看作玩物的人,那样的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她为了儿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刘玄灵,对方的整个气息依旧诡异不明。
她对枂儿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要求,只希望他日后能够好好得活下去。
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枂儿好好活下去?
她和枂儿,在险恶的皇宫,没有力量,便只能任人宰割。平阳的脑海飞速思索着一系列反抗的方法。
刘彻、刘元祉一定可以救枂儿,但他们敢与刘玄灵抗衡吗?整个皇宫里,所有权力和势力联合起来,能够抵抗刘玄灵吗?
刘玄灵才是这皇宫中所有势力的核心。
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个答案,让平阳顿时没有了退路。
“怎么样,平阳?难道你希望和枂儿一起,被皇宫中所有人孤立?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刘玄灵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却不改步步紧逼的姿态。
平阳打算奋力做出最后一搏。
“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枂儿?你真的爱枂儿吗?”
平阳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神色仿佛是在哀求,她惧怕听到否定的回答,但偏偏事与愿违。
“我自然是不可能爱枂儿的。”
刘玄灵这个轻描淡写的回答彻底激怒了平阳,她像一只发怒的母狮一样,面目狰狞,披头散发,朝着刘玄灵张牙舞爪。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枂儿!既然并不爱他,为什么不放过他?”
为什么不能放过枂儿?
这个问题,刘玄灵也曾经思考过无数次。
他对枂儿虽然没有爱情,但枂儿的很多行为和态度却总是会刺激到他,让他无法克制得生出一种破坏欲,想要得到这个人然后将其彻底摧毁。
这种毁灭欲,就是他不能放过枂儿的原因。
平阳冷静了下来,似乎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刘玄灵一直背着手等她的回答,等了许久都不见她有任何动静,便又开口问道。
“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平阳忽然抬起头注视着刘玄灵,脸上的表情比方才要平静了一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露出了终于可以扳回一局般的笑容。
刘玄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露出这样的笑容,便脸色阴沉地注视着她。
平阳侧过身子,朝着一旁的方向走了几步,姿态越来越胜券在握。
“这么多年过去了,玄灵兄长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只会强力逼迫别人按照你的要求来行事。难怪当年,雪璃会离开你。”
平阳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子,胸有成竹般的看向了刘玄灵。
刘玄灵原本的气定神闲的表情,在听到“雪璃”这个名字之后,突然在一瞬间扭曲起来,他面目狰狞得瞪着平阳,仿佛被触及了他心中永远被封闭的不许任何人窥探的隐秘。
看到刘玄灵脸上的表情,平阳就知道,她的这一把赌算是押对了。
借助雪璃的一臂之力,或许枂儿可以避免来自刘玄灵的这场劫难了。
如果说,这个世上没有刘玄灵无法摧毁的东西,那么,雪璃一定是个例外。
二十年前,正值意气风发、英姿年少的刘玄灵对当时风华绝代、美貌绝伦的宫廷舞姬雪璃一见倾心,继而一往情深。刘玄灵曾以聘礼万两、绫罗万匹、稀世珍宝万盒作为聘礼,向雪璃提亲。一举震惊全城,满城皆传雪璃的倾世美貌如何令当朝王爷倾倒。
刘玄灵想着终于能够抱得美人归,那段时光亦是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岂料,在成亲的前一晚,雪璃却突然悔婚,并投入了当时的朝中重臣吴征明的怀抱。
刘玄灵瞋目扼腕,悲愤交加,誓要将吴征明赶尽杀绝。
吴征明是当时的朝中大将军吴广卿的弟弟,平阳长公主的小叔子,亦属皇亲国戚。
在平阳、吴广卿等人向太皇太后联名请愿之下,太皇太后命刘彻力排众议,竭力安抚住了刘玄灵,并将吴征明和雪璃送往关外,从此远离皇城,才得以逃过一劫。
自此之后,刘玄灵便在心中种下了隐秘,二十多年过去,再未与雪璃相见过。
平阳知道,雪璃是刘玄灵心中永远不得触碰的禁忌,也正因如此,她才认为,如今只有雪璃有能力帮她守护住枂儿。
所以她必须赌上一把,赌刘玄灵依然对雪璃念念不忘,依然对雪璃心怀敬仰,只要他仍对雪璃存有这样一番心意,那么枂儿就有救了。
刘玄灵脸上的神情由愤恨转为怅惘,眼神空洞得注视着远方,心中只剩下了哀伤的落寞。
平阳终于笑了出来,她赌赢了,刘玄灵依然是爱着雪璃的。
只要将枂儿送至关外,送到她的弟妹雪璃之处托雪璃照顾,刘玄灵必然就无法再伤害到枂儿了。
平阳于是笑出了声,枂儿终于可以好好活下去了,身为母亲,她不禁开心得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