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更多了,多的有些拥挤,像赶集的人群,远远的看过去,还是能感觉到它蕴含着极大的声势。
太阳透过最后的缝隙朝大地张望,憋的怒了,天空和大地都成了暗红色。
有风终于穿过官道边的树林,来到客栈门前,来到了云嫣然的红裙和长发上。
云嫣然的影子被太阳望的极长,叉腰的身姿投到巨大的黑匾上。妖艳的暗红色眼线藐视着一切。
余欢总是在想,云嫣然的行事简直与土匪无异,为何在心中总是无法将她与土匪重叠。
后来燕琼玉说,大概是因为云嫣然从来不做无理的事情。
哪怕是跋扈的说着开黑店,也只是对于像刚才那和尚一样的被表面所蒙蔽、心怀邪念的人来说,才算得上黑店。
风吹动了云嫣然的裙摆。
鸡犬牛羊躲进了圈棚最里面。
风开始吹走了地上的沙石。风开始吹走了地上的影子。
余欢望着云嫣然的身影,感觉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天地便暗了下来。
山雨欲来,风不能吹满楼。楼阁上的姑娘们关紧了窗子。
“暴雨要来了。”
燕琼玉压了压头上的布罩,以防被风吹走了,双手又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缩。
余欢的黑色劲装被吹的鼓起来,精壮的胳膊上也起了一层细小的战栗。
“你俩带上院门就先回去吧,这天气不错,提早打烊睡个美容觉。”
云嫣然双手枕在脑后转身朝屋里走去。
“下雨天,睡觉天哟。”
燕琼玉和余欢摘下布罩收进怀里。余欢顶着风压从里向外正要把门慢慢拉上。
“等一下。”
燕琼玉看向东山镇方向,目光疑惑。
风狂愈急,水汽饱和,已经有了湿意。
余欢也终于从呼啸的风中听出了急促的马蹄。
“等一下!”
两匹黑马跃进视野里,确是从东山镇方向来的,来人朝正欲落锁的余欢喊着。
昏黑色的云层已经布满了天空,云层之上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马上的人。
两人一身黑色行装,腰间挎刀,背负着两个极大的斗笠。
骑速很快,喊声落下时,两匹马已经到了近前,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余欢一踹一推,院门大开。
半空中响起一声闷雷,余欢微微皱眉。
来人骑术十分精湛,手握缰绳一纵,两声刺耳的马嘶后,两匹黑马在余欢身前高高的扬起前蹄,又倏地落下。
余欢有些庆幸大风吹走了沙石,让他少吃了一些尘土。
燕琼玉一直在盯着两人的脸上看,可惜对方眼中没有人时很难观察到什么。
两人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余欢和燕琼玉,始终未正眼看他俩一眼。
“住店。”其中一人嗓音有些沙哑。
另外一人在燕琼玉身边走过,察觉到燕琼玉的眼神,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燕琼玉,径直向屋中走去。
“关个门都磨磨蹭蹭的。本店打烊了,什么都没有了。”
云嫣然倚着门框,不耐烦的朝两人摆了摆手。
“求掌柜的行个方便,我二人只是住店,要是有两壶烈酒一盆热水已经最好不过了。”
黑衣人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门上的招牌,拱手朝云嫣然说道,此时的声音倒不那么沙哑了。
云嫣然还是慵懒的依着门框玩着手指,想了一会,似乎没有想出拒绝的理由,不满的低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转身走上了二楼。
留着山羊胡子的跑堂老头赶紧陪着笑脸跑出来,躬身将两个黑衣人让请进去。
“两位客官里面请,今日风大,不知道上好的三锅酿可还够烈?”
又回头朝余欢和燕琼玉说着。
“你俩把马栓到马棚去就赶紧回去吧。”
店里人都叫他权叔。因为经常带着姑娘们在门口迎客,总是被和尚那种人当作龟公,所以余欢和燕琼玉更喜欢叫他权公。
无名客栈离东山镇只有二十里。
余欢、燕琼玉二人把每天跑步往返当成是一种修行,即便云嫣然默许过,也从未骑过客栈中的马匹。
以两人的脚力,最快两刻钟便能回到东山镇。
“声音沙哑,应该是赶了很久的路不曾说话。两人挎刀方式一模一样,明显受过统一的训练。而且最重要的,马腿上有血迹未干。”
余欢紧抿着双唇不想给风沙进入嘴里的机会。可是燕琼玉依然在思索着刚才的黑衣刀客。
“你难道还怕他们对客栈里的人行凶?乖乖,那我们明天来给他们收尸就行了,白大厨一个人就能坐死他俩。”余欢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是感觉有一粒沙子趁机溜进了嘴里,抿着嘴唇努力想用舌头把它弄出来。
“不,我担心的是他们是从东山镇方向过来的。那未干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燕琼玉说着鼻尖一动,轻轻抽了两下鼻子,下一瞬,眉头皱在了一起。
“慢!”
燕琼玉低喝一声。
余欢立刻减速,纵身一跃,往更远处望去,只是风雨袭夜,什么都看不真切。
余欢长吸一口气,面前的空气尽数进了胸腔之中,扑面的风为之一滞。鼓起的胸膛将气劲递向双臂,隆起的精悍线条下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仿佛一触即发。
燕琼玉的双手又往袖口里缩了缩,大风激荡之下,宽大的袖口中有寒芒隐现。
又向前走了百米,余欢从狂风中嗅到一缕浓郁的血腥味。
暴雨终于降临,豆大的雨点连成雨幕。乌云积蓄已久,看到雨落的那一刻,眼中世界已经湿透了。
如墨的天空突然亮起。
燕琼玉眼中有闪电划过,双眸映的极亮,死死地盯着前方。
借着这道闪电,余欢也看清了不足百米外的地方,斜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老妇,很平常的粗布衣裳,竹织的篮子滚落在旁边,上坟用的黄纸已经被雨水浸透,散落一地,看起来平添了些诡异。
老妇的尸体双目圆瞪着,眼中满是惊慌。胸口已经完全塌陷了下去,呈一片黑红的泥泞,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尽了,尸体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雷声轰鸣,震得余欢头皮有些发麻。那黑红色的血混着雨水流到了他们脚下时,只剩下一丝极浅的血红漂在每一股继续淌下去的水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