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湛湛青天通透的就像某些时候的人心,望眼欲穿,透明、赤裸,毫无遮拦。
余欢和燕琼玉两家算得上是世交,家中几代人都在东山镇上生活,二人的爷爷、父亲又都是好友。
余欢的父母在他八岁时因病相继去世,便将余欢托付给了燕琼玉的父亲燕顺安。对于余欢来说,燕顺安亦如父亲一般。
只是,即便是父子,在很多事情上也无法达成真正的一致。一般只有一方压制住了另一方,而绝大部分情况下,具有压制力的自然是以父之名。
“燕叔!他们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还有没有道理了。踏伤变剑伤,这里什么时候成戏院了,变戏法吗,大变死人?”
余欢被燕顺安拉到了县衙的庭院之中,气的在燕顺安身前胡乱转圈,一刻都稳不住,手上比划着,依然对着公堂跃跃欲试。只是碍于燕顺安看着,才没有再度冲回公堂打穿两个黑衣人的嘴脸。
燕顺安心中还是有些歉疚,却也只能满脸无奈的道:“小欢你站一站,别转了,转的我眼都花了。没办法,他们是朝廷上头的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踏伤怎么变成剑伤。”燕琼玉在旁边问。
“再刺伤几剑。”
余欢的声音和燕顺安的一同响起来,说了一样的话。
“多刺上几剑,伤口就模糊了。反正说的是乱剑刺死,百姓们也看不出什么。”余欢不转了,站在那盯着燕顺安,表情有些冷,“我刚在公堂上已经说过一遍是踏伤了,应该有不少人听到了,怎么收拾?”
“就说我们是小孩子胡闹,听信了谗言,真正看到伤口的只有刘捕快,只要堵住刘捕快的嘴就行了。”燕琼玉也冷声接道,说道刘捕快时,燕琼玉眼神中带着不安地质问看向燕顺安。
两人一问一答,倔强的、看似冷漠的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燕顺安看着心中的愧疚更甚,拍了拍余欢的肩头,想要安慰一下余欢,
“他们会多赔给刘捕快一些钱,刘捕快已经同意了。”
比起心中那个更恶劣的可能,燕琼玉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事实相比较温和了一些。只是燕琼玉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因为这个事实余欢一定不会喜欢。
听到燕顺安说的话,余欢的表情渐渐归于平淡,平淡的就像你遇到的那个刚刚起床去王婆婆摊上买包子的陌生人,没有睡醒似的,没有表情,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过,平淡的并没有生气。
余欢眼皮惫懒的耷拉下来,目光落在地面上。那里有两窝蚂蚁在打架,红蚂蚁大只些,张牙舞爪的,那些黑蚂蚁快败了。
表情平淡的没有生气,却并非没有生气,燕琼玉恰恰知道这是余欢最气的时候。燕琼玉估计余欢是在气刘捕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所以余欢开始看蚂蚁打架,虽然燕琼玉刚才也一直在瞅那些蚂蚁,但燕琼玉是时不时的瞄一眼。
余欢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已经不想交谈了,他觉得那无用也无趣,并不能解决让他生气的问题。所以余欢开始看别的东西,看着别的东西想别的事情。
余欢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无神,燕琼玉心道这是已经走神了。
燕琼玉怀疑余欢在想着怎么揍一顿那两个黑衣人,甚至以及刘捕快。
“上头的事就让他们去解决,我们一定要配合的就配合,其他就本本分分的。你俩也要体谅我和你婶婶,你们有天赋,少往外跑,明年院考考得好些,进京谋个功名,我也算对得起你们列祖列宗了。”
燕建安见余欢不再那么激动,也不反驳了,以为他想通了,心中还有些欣慰。甚至眼前已经开始看到两个人懂事了、认真去学院修习的情景,哪怕不是认真,能够经常去就好。燕建安对明年的院考似乎又有了盼头。
燕顺安说完了,余欢也回神了。
余欢眨了眨眼,遮掩过眼中走神后的茫然,并不做声,晃晃悠悠的对燕顺安点了头,转身走向院门。
燕琼玉想看一眼蚂蚁打架的结局,从蚁穴中涌出的黑蚁越来越多。
可是余欢已经快要走出县衙了,燕琼玉又回头看了一眼开始死伤的红蚁,败势已定,小跑着去追余欢。
“喂,你俩别惹事啊,人家是上头的人,我们得罪不起。”燕顺安在后面知道拦不住两人,着急地喊道。
“哦。”余欢没有回头,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在收拾战场的黑蚁中,有一只蓦然抬头,看了看天上,无法解释刚刚那抹被注视的感觉。对于蚂蚁来说,余欢和燕琼玉,大概有天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