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
涉川,养气于怀,初涉大川,
空山,气走经脉,如见空山,
若谷,气盈于胸,虚怀若谷,
风月,寻宗问道,见明风月,
知复命,一人一命,不尽相同,圣人言聊乘化以归尽,知复天命,且看造化。”燕琼玉说道,他和余欢特意去听过教习讲这堂课。
“不错,无论以何道入,皆以养气御气为根本,适合修行之人少之又少,知复命的修行者无一不是大唐的风云人物。东山镇学院虽不大,学生中恐怕找不出强于你俩的了,偏偏是俩不安分的,也算有些天赋,现在算得上怀有气谷,不说你俩是小毛贼,但也只能算得上是游侠之流。
那两个刀卫不说品质如何,实力却是见明风月的侠士。看他二人身手,想必就算在侠士榜中无盛名,也绝非吊车尾之流,二人合力恐怕更是强强联手如虎添翼,我曾听闻......”
言不尽作为说书先生的职业道德堪称业界楷模,讲起话来便滔滔不尽连绵不绝,引经据典博古通今,从圣人大道到江湖流传都是信手拈来,一旦开口根本无须听众发问,他可以站着说一整天,俗称,话痨。
而且言不尽最喜给人传道解惑,而客栈中得到言不尽普及知识道理机会最多的,就只剩下年纪最小的余欢、燕琼玉二人了,所以他是客栈里除了云嫣然外最让余欢头疼的另外一人。
余欢找到机会赶忙打断道:“侠士榜?是什么?”
“侠士榜统计近年活跃在朝堂和江湖上的高手,并做出排名,能够上榜的第一条件,便是要见明风月之境,侠士榜在民间认可度极高,即便不能涵盖全部,也足以囊括大部分江湖高手了。”
燕琼玉正要回答,言不尽已经快速说了出来,不过还好余欢没有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余欢转头看向燕子说道:“你说要揍他们,你在侠士榜第几位?”
燕子没想到余欢突然问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答道:“啊?我没在侠士榜。”
燕子话音未落,就看到余欢眯着眼睛,缓缓扬起了下巴对着他,目露鄙视。燕子语急道:“侠士榜上面还有个风云榜呢!”
“你在风云榜?”余欢、燕琼玉一脸惊惧。
“额,也没。”燕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有些泄气的说道。
“切!”余欢和燕琼玉不屑地朝他挥挥手,异口同声地嘘道。
余欢松了口气,心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一念及那两个刀卫,却又立刻没了心情继续嘲笑燕子。
窗外的日头渐渐有了斜意,余欢带着一点颓然抱着双臂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那条离开东山镇的官路,低声说道:
“牛哥,你也说了,我和琼玉也算有些资质。以我俩的资质,明年院考仅凭武试便能进入四大学府之一,若好好背诵,文试好些,甚至能考进京城青藤学府。可文试那些太无趣了,经诗文政,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则是趋炎附势。县令家的公子从小各种补品,各路高手教习传功,依然不能涉川,但他还是可以进入四大学府,济阳知府的公子甚至出生就有官职,可以直接进京。
这些对我和琼玉其实并无影响,可那些资质和他们相似的人怎么办,我最讨厌仗势欺人,看到那些百姓家的孩子像狗一样的跟在他们后面,我就难受的像被人抓住了心脏。
我从小天生蛮力,也有过一时年少意气,打了比我弱的人,之后便久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无时不在想象若是我被人欺辱会是何等痛苦。
这一切无法改变,可总要有人去看不惯,去争一争,所以我不去学院,想去江湖争一争,混个名号,争个自在。虽然我和琼玉出城走了几十里就饿了,来客栈吃霸王餐被掌柜的收拾了一顿,拎着我俩丢给了兴哥,说这里就是江湖的第一站。掌柜的当时的身影太伟岸了,我真的一直觉得自己身在江湖了,可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了。
刘捕快的老娘被踏死,他儿子拿了钱不替她争,我看到了若再不替她争,那她就真的成了乱剑穿心死的了,那两个刀卫甚至可能走出东山镇便会忘了这回事。
所以总要试一试,他们刚杀了那剑客,万一受伤了呢,不求杀他们,让我敲他们一棍子,也算了顺心意。”
这些话曾经在余欢肚子中酝酿过无数次,本想等着哪天被燕叔或者学院教习揪回去时说。
不知是不愿还是觉得没有必要,无论是燕顺安还是教习,一年来都没想把他俩强行压回书院过,未曾能给余欢说出来的机会。
窗外明亮,斜阳映着余欢眼中有光,眉低顺至悲悯,眼神深情柔和的像云彩。
阳光正暖,微风不燥,余欢幽幽说了很多,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动容。
阿兴还是在那笑眯着眼慢悠悠的用抹布抹着栏杆。
燕琼玉坐在旁边正低着头瞪那个小茶碗,大概是赶路的原因,眼角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苦闷。
流年轻薄,少年轻狂,这些话燕琼玉听过无数次余欢用更轻薄狂妄的方式说出来,上一次便是出城闯江湖前的动员。
燕子喝了口茶,撇了撇嘴角和权叔吵着茶泡久了,都泡苦了。
权叔咂着泡成墨绿色的茶水摇头笑他不懂得品茶。
只有言不尽站在八仙桌旁摇着纸扇喝彩,赞叹道,
“老师曾说,士不可以不弘毅,秉正道而力争,虽任重道远,不敢问归期,知乎荣,守乎辱,天下朴器,君子不争,不争荣辱而争自由......”
言不尽的话头就像云嫣然屋里杂乱的线团一样,牵出来一根不知尽头在哪,幸好燕琼玉及时仰起脸来无奈的看着他打断道:
“哎,牛哥,你本来上来是打算干啥来着。”
对于和言不尽聊天,客栈里无人敢迎其锋,君子不强人所难,所以言不尽总是去对着牛说话,余欢和燕琼玉便一直叫他牛哥。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言不尽应该在院中教化那几头牛才对,所以燕琼玉才有此一问。
“哦!说起话来给忘了!”言不尽想起来什么,“啪”地合起纸扇,轻轻敲了下脑门,道:“白菜让我来叫你们下去试试新菜来着。”
“你!”
燕子听完一脸震惊的看着言不尽,烦躁的拍了两下脑门,那难过的表情比余欢看向刘捕快还要怒其不争。
“真是不能成事了!”
说着,燕子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冲下楼去,身后的椅子晃晃悠悠的转了几圈,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权叔也已经站在楼梯上,笑呵呵的撸着胡子。
“老鸟先飞咯!”
余欢心心念着一会要去找那两个刀卫打一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动起来要往楼下跑,言不尽伸过纸扇来挡住他,笑容中第一次露出一抹自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少年,就要混迹江湖了,要稳重,你要是跑到我前面,我可就把你说掌柜的身形伟岸的事情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