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功夫,红袖取了燕琼玉要的弹绳来,花花绿绿的有十几根,长短不一。
“这些可够?”
燕琼玉看着几根长绳,估摸了一下长度,连连点头,陪着笑脸小意的说道:“够了够了,谢谢红袖姐了,不知琴师可在他屋中?”
“我哪知道!”
红袖手上动作一顿,一把将头绳丢到燕琼玉身上,气鼓鼓着脸丢下一句,抱手关上了房门。
燕琼玉抖着肩“嘿嘿”笑了两声,仔细地把头绳都捋顺好,小心翼翼的藏进了他那双格外宽大的袖子里,径直走向琴师的房间。
进琴师的房间是不需要敲门的,因为即使敲了他也不会出声回应你,琴师不太喜欢说话,大概会在屋里点一点头,鬼知道门外的人怎么才能知道他点过头了。
不过还好,反正他也不会在做其他事情。
走进琴师的房里时,果然不出燕琼玉所料,琴师依然是在那紧皱着眉,双手在琴弦上方悬空比划着什么。
十指也不碰琴弦,就那么在那弹奏着空气,时而闭目,时而晃头,每每都是紧皱着眉,像是在模仿或者创作新的曲子,然后沉醉其中。
只是据燕琼玉所知,他和余欢来客栈一年了,琴师弹的一直都是那屈指可数的几首曲子,并没有新曲子诞生。
两人一直悄悄腹诽着琴师的创作灵感不是难产,更像是性别不对。
琴师屋里的装饰极简,一琴桌,一蒲团,一床,琴桌上一果盘而已。
燕琼玉站在琴师身侧,一直等到确保琴师发现他了,才开口问道:
“琴师,你今天有事吗?”
琴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双手搭在腿上,茫然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仰脸看着燕琼玉。
店里没有人叫琴师的名字,燕琼玉和余欢来得晚,更不晓得琴师叫什么,就跟着大家一样叫“琴师”,余欢曾推测琴师是不是就叫“秦时”或者“覃石”之类的名字。
燕琼玉每次看到琴师的这种表情都想扶额,然后不再和他说话。燕琼玉还不知道面瘫这个词汇,但和琴师对话时他那张表情僵硬的脸看久了就像是琴师在无视或者鄙视你,尤其他还极不愿多说,需要人去自动补全他说出的那几个字的意思。
燕子说琴师本来还是有些表情的,大概是总皱眉,时间久了,其他表情便做不真切了。
还好燕琼玉最擅解人意,知道琴师极懒得说话,坚强的剖析理解了琴师此时的意思。琴师一直看着他的意思大致是琴师下午无事,或者是要燕琼玉把事情说出来,琴师斟酌一下再决定下午有没有空。
“你稍后没有事情要忙吧?”燕琼玉决定换一种问法。
这次琴师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了,燕琼玉心想。
他还是低谷了琴师对于说话的懒惰程度。琴师依然仰着头,一副冷漠脸看着燕琼玉,除了更僵硬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一张画似的,如果是余欢,燕琼玉已经可以断定这货是在走神了。燕琼玉这会儿很想模仿一下琴师的表情,真是酷到让人头疼啊。
可惜这次不行,他还得继续问下去,这次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你下午会一直在这练琴吗?”
“嗯。”
终于,琴师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皱着眉对琴弦上方的空气下手。
燕琼玉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一歇的,全身堪比大摇大摆走下刑场那样轻松。尽管那一声“嗯”的音量轻得燕琼玉还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但燕琼玉能肯定,琴师点头了。
燕琼玉垂手站在琴师身后,看琴师十指在琴弦上方深思熟虑地弹动,每弹一下,琴师都会停下来冥想几息,仿佛可以琢磨刚刚本应奏的音律。
在心中想象曲调,这大概就是能够在无名客栈弹琴的琴艺境界吧。
燕琼玉想象不出那根弦应迸发出怎样银瓶乍破般的音律,看到琴师抚琴,燕琼玉脑海中不断回想的只有那几曲被琴师弹到客栈所有人都可以随口哼出的基本曲目。
但燕琼玉可以透过翻飞的修长手指看到手掌上的老茧,和窗外官道旁的几棵垂柳。
......
由东山镇往开封方向的官道只有一条,从东山镇出,走官道二十里到岔路口,便能看到无名客栈。
也就能被无名客栈看到。
官道是朝廷出资从荒野树林中开辟出的比林间泥泞好走无数倍的阳光大道。
而官道的坏处则是这些阳光大道将上面的行人更光明彻底的暴露给了那些树林里的阴影。
路上一览无余,林中影影绰绰,尤其夜晚,即使没有强人,走在官道上看两边晃动的树枝,依然像鬼手招魂,又时不时传来某种动物分不真切的叫声,平添了几分可怖。所以才有了客栈的生意。
余欢和燕琼玉没有时间等到晚上,不过选在这片柳林地段,藏匿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那个剑客的剑破屋而出,双方打斗的冲击必然极大,二打一的情况下还打的如此激烈,那两个刀客很大可能会受些伤。”
“若我是那名剑客,在被围攻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出手,想要占到便宜,必然是全力攻向其中一人,两个刀客应该只有一人受伤,或许伤势不轻。”
“倘若真是如此,我们俩的机会就更大些了,趁其病夺其命,你我分别躲在路两边,若受伤的刀卫在我这一侧,你先出手,不然则我先,他们实力比我们强,声东击西才可奏效。”
......
话说在东山镇休整了一个时辰后,两个刀卫走马出城上路。
这次两人出手虽几经波折,但最终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任务紧要,本应立刻出城的,但正与余欢所想不谋而合,张民凝聚毕生剑道的搏命一击,给两个刀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剑发自落刀之时,刀卫旧力已尽,新力未发,来不及格挡,那刀卫只能险险的侧身避开了心脏,左臂几乎被洞穿。只可惜刀卫从小接受过无数狠厉的训练,也是实在强人,避开致命一击之后便不再顾忌伤势,硬生生顶着左臂被废的风险一心要强杀张民。一人扬刀挑剑,一人横刀斩人,张民还是未逃一死。
两人为了处理伤势,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一名刀卫的左臂在风中无力的摇摆着,浑然不知方才几十米前的柳树下,两个少年有过那样一番最后的战前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