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一头磕到地上就没有再起来,鼾声渐起,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唯独我能教的,也就这些东西。我有个师兄,他那个人这辈子做的最厉害的事就是给人当老师,教出来了几个还行的学生,他来当这个老师应该比我要好一些。许久没见过他了,给他送个便宜徒弟,以后见了,替我告诉他,不用谢我。”
酿酒老头看了一眼燕琼玉,解释道。
这意思是你刚才已经教完了?就这么把余欢丢给你师兄了?燕琼玉不禁在心中同情了一把这个没见过面的师兄。
还见面说不用谢?看了一眼头顶着地面睡得正香的余欢,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燕琼玉很想扶额,但愿到时候余欢别脑子又搭错哪根筋就谢天谢地了。
燕琼玉正要问及酿酒老头的师兄是谁,要到何处去找,酿酒老头拿着两个酒瓢走过来,将其中一个塞给燕琼玉,接着说道:
“你也喝,不用管我是谁,反正不是什么丧尽天良躲到此处的恶人,我师兄那人近几年散漫的紧,总是四处云游,想找也找不到,有缘的话,自然会遇到的。”
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燕琼玉心中大呼,这还真是个便宜徒弟,徒弟不知道师父是谁,不知道师父在哪,师父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徒弟,就等哪天在大街上,茫茫人海中遇到,一老一少对眼相视,心有灵犀一点通,师徒相认,抱头痛哭?然后再一齐说一句,缘分啊!?
燕琼玉甩甩脑袋,赶紧忘掉脑海中那个奇葩的戏剧场景,反正头已经算是磕了,虽然这性子实在是有些恶劣,好歹也要把这个师叔认下来。单是从那份气势看,实力恐怕比寒风也不遑多让,就算不教东西了,以后余欢再作死,你这做师叔的总要帮些忙吧。
无论如何看来,这师叔拜的对余欢也没有丝毫坏处,心中想定,燕琼玉便不再思索那便宜老师的事情。
酿酒老头塞过来的瓢中正是那璨璨金色的酒浆,拿在手中奇香更浓,竟还有一些温热,燕琼玉小心的捧着问道:“这是龙涎酒吗?”
“你想他是就是吧,能不能长寿可不一定,不过看你小子的面相,没准能活一千年。”酿酒老头随口说道。
燕琼玉一脑门黑线,总觉得酿酒老头这话说的不怀好意,怎么想都好像是在骂人。
酿酒老头并不想管燕琼玉的感受,一边抿着金酒,一边看着儿趴在地上的余欢继续说道:
“我问你,余欢小时候可遇到过什么导致性情大变的祸事?”
“没,我和他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块,一起长大的,他一直都是如此,小时候看蚂蚁打架,小蚂蚁打不过大蚂蚁,他就要用水去浇了大蚂蚁的窝,浇完之后再看着水上扑腾的蚂蚁发愣,一直等到父亲告诉他蚂蚁其实是淹不死的,一会就又会活过来了,才回去吃饭。
后来余叔去世了,余欢也就是比之前饮酒多了些。我父亲对我俩一视同仁,小时候很严厉,等到大些了就总是由着我们闹,有时候看到余欢比看到我还要开心,本来从小我们两个就一直是我家住几天,他家住几天,算是在两家一道长大的。父亲总说,有余欢在,我俩再怎么折腾,也干不来伤天害理的坏事。”
“不错,人总有些性子是天生的。这小子爱喝酒,喝酒多了些也是早晚的事情。这小子运气不错,三盏金风酒,足以慰风尘,一人饮酒乃是人间惨事,还好有你陪着他喝些。”
酿酒老头倚着酒缸喝酒,瓢中酒减少的越来越快。燕琼玉捧着酒瓢在旁边站着,并不着急品尝,安静地听酿酒老头说话,这会酿酒老头没有那么恶劣了,身上颇有些长辈托咐晚辈的意味。
“但他可以求醉,你定要长醒。善良、怜悯是好事,人是一定要记得自己生而为人的,人性本善,但更多人的善良总是在选择。在这点上,对这小子来说也是个束缚,他有天生之勇,醉意可以让他暂时摆脱那些多余怜悯的束缚,所以不仅是他适合做我的传人,我这不羁意的路数也很适合他,我以醉意传他不羁意,却难保他何时才能成就不羁身。
余欢去怜悯,去行善义,你帮着他,这已经是站在大义的一面了,而你还须替你俩记得,有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阴阳相生,乾坤相济,你要替余欢去承认这一点,承认这看似不义的一面。你这小子老夫是看不上的,不过有你这样的人在余欢身边,我倒也放心了。”
酿酒老头喝光了瓢中的金浆,颤巍巍的走回桌边,那盛金酒的坛子放在桌上,给坛口放上牛皮纸,,动作缓慢的糊着黄泥封上坛口。
酿酒老头的头离得坛子很近,就像距离远一些便看不清了似的。
此时的酿酒老头很平常,就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让人根本想不出曾有过那样的气势,这姿态和佝偻枯瘦的样子理应正合适,燕琼玉心头却浮上一丝莫名的违和感,久久挥之不去。
大概亦是惋惜吧,燕琼玉突然很想看看酿酒老头年轻时的样子,可惜酿酒老头不想说关于他的事。问客栈里的人想必也不会有结果,就连燕子也是如此,说起旁人的轶事总是幸灾乐祸,除非本人愿说,问及客栈中的人便守口如瓶。
酿酒老头封好坛子,又从酒缸中舀出一瓢清酒,颤颤悠悠地坐回他那张简陋的木质躺椅上,不耐烦的朝燕琼玉挥了挥手。
“出去的时候把瓢给我留下,把门带上,这小子说我俩今晚谁不醉谁是小狗,老夫我就算至此,也当不了老狗。”
酿酒老头一口干了满瓢的清酒,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酒窖内金酒的奇香尽数被吸进了酿酒老头腹中,取而代之的是满屋浓烈的酒气。
摇晃着侧倒在躺椅上,不多时,酿酒老头也起了鼾声,和他的气势一样,鼾声如雷,一收一放,震得酒窖内光线晃荡。
余欢像是感受到自己的鼾声受到了挑衅,声音也逐渐变大,两人一声衔上一声,似一唱一和,如神仙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