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点去看呀,大□□开始了。叫得最响的是小茶馆,她挥舞一大把标语,在得意楼的金陵路口呐喊,弹硌路北段中段的人,都往淮海路赶,人人嘴里叫着快点快点,有人要她的标语,很快弹硌路淮海路口的西边转角绒线店,被我姐带领的队伍占据,他们亮出大幅标语《热烈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上海》东边的藤椅店转角被李老板和曼玉带领的大部队沾满。他们的大幅口号是《听□□话跟□□走》。
1949527上海全境解放,解放军进入上海的入城式十点整开始。我姐在弹硌路淮海路口,带着一支队伍领喊口号,.阿四,金船,小道士,阿福小大饼跟着喊,一排溜女将金子搂着祥子,
阿鸟,小棉布小煤球西洋白种人抱成一团挥舞标语,反正矮平房,裕安里,和平坊的婆婆妈妈都来了。李曼玉毕竟是新派的大学生,领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们好喜欢……大阿姐不甘示弱,叫阿四领唱:伟大的中国□□,你是舵手,掌握着黎明前的方向……整个弹硌路都涌到淮海路来看大□□,山呼海叫,热闹非凡!十点刚过,入城式开始,解放军军乐队嘹亮的乐曲声,从西边的警察局门口飘过来,橄榄头、大毛头等中学生就唱起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我们路口的二支队五挥动标语喊声震天。对面救火会的队员,他们要紧急值班,只能站在二楼与三楼的窗口前喊口号,显得特别兴奋:对面女同志再唱一个……秋冰只管绘画,我在她傍边提示,陆军方程后面是骑兵,再后面是炮队……我又不停地东张张西望望,再走到霞飞剃头店,看着对面警察局,,只见刘海山,杜松,罗四维一帮起义人员也组织盛大队伍,在喊口号。.秋冰站在队伍中,只顾自己在绘画,又是另一道风景。我站在秋冰傍边在报信:军乐队后面是步兵方程,再后边是骑兵队,注意......一会儿我又站到猫猫身边与她一起喊口号。突然曼玉我:“阿二头跟我来。”她糯动嘴巴,原来她叫我跟她去拿东西。我心领神会用自家拉自来水的小板车到她家,她随手给我四块巧克力,并说:“我晓得侬是馋佬哌,侬二块秋冰二块,小姑娘毛笔字写得好,我特别喜欢,勿好让小茶馆晓得,伊只喇叭嘴吃不消。”我接下巧克力看着她说:“曼玉阿姐,侬人漂亮良心又好,又要求进步,是个真正的美人。”她格格地笑:“我算啥漂亮,难怪小茶馆讲侬,侬人小啦一眼眼,就是会拍女人马屁,难怪我喜欢侬,再加侬一块巧克力。”说也奇怪。在弹硌路同一年龄段姑娘们来说,她并不出众,也不一定比得过祥子,但她有种特别的气息,穿得又时髦,思维方式也领先我们一大步,一个千金小姐会动员自己父亲跟□□走,这样的女人,我心甘情愿做她的跟屁虫。
我拉来了汽水糖果面包,大家举双手欢呼,。曼玉留一半给大阿姐,另一半带到她自己的队伍分派.小茶馆好像闻到了巧克力的香味,就骂我:“跟屁虫又出外快。”我骂她狗咬吕洞宾没良心。东西是我去拉的,又是我分配给她,她竟然多枪一只面包,我想抢回来,否则就少了我的一份,她叫我拿巧克力与她换,我想她的喇叭嘴叫起来,肯定曼玉不开心,只能吃亏算了。我又悄悄塞一块巧克力给猫猫。又拿一份点心和二块巧克力给秋冰,她拿去巧克力,只喝一口汽水,其余给我,我不要太高兴,就躲在一边去吃,想不到小茶馆又抢去一把糖果。我们得到营养补充,精神大好,喊口号喊得地动山摇。李老师的中学就在西藏路口,他沿淮海路来看看情况,见我们的队伍气氛那么热烈,就抓住大阿姐的手说:“大阿姐,你行呀,够辛苦的。”她客气回答,又把他介绍给李曼玉李厂长,他们才是好样的。李老师看着横幅,心想上海的资产阶级也真了不起,愿意跟□□走,紧紧地拉住李厂长的手,喃喃着我们还是一家人哪!
由军乐队、马队、炮队、机枪连和大刀队,装甲车坦克车的入城式,加上最后的□□队伍一直进行到下午二点,我姐他们轮流吃饭休息,大□□结束,小姐妹淘群起而攻之,都手指着我姐鼻子骂,都是侬,介吃力,都是你,喉咙也哑了,就是侬只赤佬,害得阿拉脚酸煞。她只得苦笑着说对不起。倒是李曼玉大受欢迎,她的面包糖果和汽水补充了大家的营养。最后李老师再三感谢她并说:“大阿姐,你真行,我看你也该出来,为新社会干点事。”我姐说:“我能干什么,只会编绒线。”他说:“好好认识自己吧,为新社会发光发热吧。”
新社会到处是新气象,我姐坐在自己门前的破藤椅上,哼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她又不知哪儿弄来一只腰鼓,我放学回家就扭着秧歌打腰鼓。我家又重现了我们讲故事的盛况,与我差不多的猫猫,小煤球,根福,阿戆一起打腰鼓扭秧歌,好不热闹。我父亲死后,我们小店停业整整一个星期,直至我父亲的灵柩临时寄放在日辉港的墓地,一切办理停当,才考虑做生意的事。那天,我姐到八仙桥菜场买菜,菜场里的很多人一哄而起,拆转角口的碉堡。这个碉堡就像田边稻草人装装样子,根本没有驻扎军队一天也没用过,而且也不是真正的钢筋水泥,只是砖头石块胡弄装门面,三下五除二就拆掉了。她回来后拉着我妈阿福在试试看门口商量,我们拆掉碉堡,关掉小店,背靠试试看的门墙摆摊,一个不必再交店租,摆摊也不用交税。我姐毕竟是响当当的人物,一呼百应,阿水根、矮冬瓜、金船、阿四、小大饼、小道士等人都来帮忙,连走过这儿的李老师也来帮忙,把碉堡撤去了。很快我家的小摊顶上是油布篷,两边围着芦席,两个煤炉热气腾腾,背靠试试看的排门板自成天地。我家的主心骨是大阿姐了,由她安排,这个地块由她说了算,我们西边是小绍兴的馄饨谈,另一边是大饼摊,再半边是香烟摊和修车摊,不但整洁,这儿成为很好的市口了。我们开张那天,第一个来吃点心的是唐和尚。他穿着条纹府绸短打,胸口月牙形的表袋不见金表,拖着黑牛皮拖鞋,在对面原昌祥门口的小摊买了一团粢饭包油条,一边吃一边走到我们摊档,要了一碗牛肉汤,一盘炒面。“胃口介好?谢谢侬来开市,我再加点牛肉。”我妈一语双关,一解放,那些自认为有问题的人不敢出来,又惶惶不可终日地吃不下,他照吃照睡,除了挂表不见,其他什么也没变化。我妈提醒说,“解放啦小心为妙。”他却很爽快地说:“照吃不误,我们这种人逃得过初一逃不过月半,到时候该来的还是要来。”其实他也是识时务的家伙,解放军还没进入上海,他就关掉了妓院赌场鸦片馆。一解放,解放军进驻妓院西边老的杜公馆,再在西边的嵩山路52号(据阿福说房东是船大宝,有的说是张啸林)大院被定为区政府所在地。他继续说:“我想开片杂货店,做小本生意,实在不来赛,就回八仙桥摆菜摊。”躲在家里半个月的矮脚虎小吴也来吃点心,蓝布帽压得低低的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叫一声大姆妈好,以前帽檐翘到天上的影子一点没有了。他说马马虎虎来盆炒面,省得别人闲言闲语。我妈问:“大佬官,以后有啥打算?”“难听伐,以后叫我小吴。打算谈不上,眼前只好老老实实做人。”大概咖喱牛肉汤的浓香太刺鼻,他还是要了一碗汤,说,“大世界我路道熟,我想去做收票员。”这些都是夹起尾巴做人的家伙,就是刀劈阿狗还有点啊胡乱的味道,不过也不敢太张扬了。那天,他从西区带来一个客人,三轮车停在八仙桥菜场不走了,客人说龙门路转弯到恩派亚大戏院。阿狗说这儿就是八仙桥。咋话?东头黄金大戏院,北边南京大戏院,南方恩派亚大戏院,西方给水站统统是八仙桥地区。宁波人不肯下车不给钱。阿狗说这块就是八仙桥,电车站台也叫八仙桥。他死活不肯再走一步,还浪□□:“操那,要是老早点,我早——就——”他的意思是解放前早就劈西瓜刀了。一个不愿下车,一个不愿再骑一步.看热闹的上海人哈哈大笑又窃窃私语,聋嘭碰到哑巴有得热闹了。.突然来了一位大概是南下干部斜黄帆布包,胸口是钢笔,黄军装发白,满口北方官话,他说,二个人都没错,一个是地名,一个是地区,大家都是同志,有什么好吵的,,叫车夫再骑半条马路不过淮海,路,大家退一步让一让,结果三轮车夫阿狗,不得不骑到桃源路,乘客也满意地多付了一些钱.大家又议论纷纷,到底是新社会,那人大概是政治教导员,有水平,新社会,要想吵架也吵不起来。新社会新气象样样好。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这是新时代的铃声。新时代的新人物是大阿姐和二阿姐。可能是李老师向有关方面推荐,嵩山区的南下干部龚大姐指定我姐为冬防队的负责人,紧跟我姐的是二阿姐。大扫除啦!摇铃叫喊的是在公用给水站卖筹牌的二阿姐。解放后的第一件新鲜事是各地块的大扫除。以防火、防盗、防特为主冬防队,号召居民参加的集体活动。这是盛大的派对.有些居民拿着自备的扫把和水桶,向大阿姐报到。每次来得最早的是原陆军中校矮脚虎小吴,总是笑咪咪的叫一声:大阿姐我来啦。烟雑摊的老烂脚,空班后来帮忙的矮子师傅,冯先生也赶过来,连柱着拐杖的裘三根也来了。我们弄口摆织补摊的金船也说:“大阿姐我也来凑热闹。”阿水根也说来轧闹猛。许多人都叫喊:阿拉做啥,阿拉扫啥地方,大阿姐就一个个安排。
那时还没街道办事处的基层地区行政单位,南下干部龚大姐,地区户籍民警黄同志也经常来了解情况,不知怎么成立了半官方的志愿者组织——冬防队(后来的里委)。那时,没固定的组织形式,地界随意划分和搭配,我们的大院和后边平排的裕安里,与对马路的和平坊、老虎灶楼上的大排房等大家熟悉又对得上眼的居民,组成一个冬防队,前边淮海路转弯的裘陆坊和裕安里隔弄后马路的振平里自愿加入。我姐被推举为冬防队负责人。
我姐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仪态端庄;爽直厚道;是这儿的老土地;大阿姐的名声比她冬防队队长头衔更加有名望。大阿姐热情爽朗,乐意助人,天要下雨,我姐马上收下晾在天井的衣服,不管是谁家的,她不但帮阿奶挑水,谁家有人生病顾不上挑水,她也会去帮忙。她又喜欢管闲事,黄牛阿水根喜欢吃女人豆腐,动手动脚,我姐看见就敢训他骂他:夜壶水喝饱啦,骨头又发痒啦?比我姐大三岁的他讪笑着:大阿姐,对不起,我寻开心。在他眼中,小小年纪的大阿姐是英雄,敢于顶撞安南警察,在弹硌路名气响当当。法租界时期轧“户口米”安南警察来维护次序,这个干瘪的家伙,抡起警棍敲打人头就像敲木鱼。我姐好好地站在那儿,恰莫名其妙挨到警棍,一怒之下一只头功顶翻了安南警察,那家伙爬起来就挥舞警棍,打得她流血。他不顾排队人的指责,还是打。我爸立马叫在吃点心的大块头警长帮忙。警长上去给他二个耳光,安南人只好赔礼道歉。小小年纪的大阿姐就是硬气,尽管皮开肉绽,不掉眼泪不去医院,又反抽安南人一记耳光。
参加大扫除的有居民,也有心里有数自认为是有问题的人。小吴最卖力,一来就跳上井圈吊水,这样既危险又累。我姐安排好各路人马清扫的地块,就过来换他,并叫他下来,他总
是汗津津笑咪咪:我来赛(行)。二阿姐也特别卖力,弯腰接小吴吊上的水,再倒入井圈边沿的水桶,累得真要扒下。这个从西区刚来不久的苏北人,却一口上海话:勿吃力。冯先生总是拖拖拉拉,到了这儿,忘了香烟,又去拿。小中风的裘三根支着拐杖,干不动活,又不敢走。我姐见他碍事,叫他走,他站一边。唐半天照理不是这个冬防队,但他的家里还有三个户口吊在这儿,他不紧不慢冲几桶水,无业游民阿水根就有点油滑,老是楞在一边偷懒。刀劈阿狗过来冲几桶水就走了。最正宗的还是张维泰老头,他也笑着说:“阿拉就扫自家门口好伐?”大阿姐回答:“勿好意思。”连对门的瞎子也拄着拐杖,走到我姐跟前叫道:“大阿姐我好做点啥末事?”人们哄笑帮帮忙,他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询声找到我姐。我姐笑着送他回对门,并说:“老爷叔侬就自家门前弄弄清爽伐。”各路人马同时冲洗,阴沟会突然堵住,小吴从井圈上下来去捅阴沟,大阿姐叫他干自己的活,她自己拖着长竹片,叫喊:“阿水根,来帮我捅阴沟。”他木愣愣站着,吧嗒吧嗒翻着眼皮。大阿姐再提高声音:“做啥,想偷懒?”他像突然醒来:“噢,晓得来,大阿姐。”卷起袖管,趴下身子,三下五除二阴沟通畅。大阿姐非但不奖励,还骂他一句:“侬样样来赛,就是偷懒。”他竟然还嬉皮笑脸:“大阿姐,我做死脱,
侬勿会讲我好话。”经大伙清扫冲洗,街面,弄口特别是我家的深宅大院干净清爽,一派新气象。每当大扫除完成,小吴就会收拾好公家工具,交到我姐指定的地方,一边抹汗,一边笑咪咪:大阿姐有啥事体尽管来叫我。二阿姐收拢工具后总要问一下,大阿姐还有啥事体伐?然后就去公用给水站卖她的筹牌。她是上海西区大户人家的娘姨,解放前夜,有钱人家知道□□要来了,恐怕以后有麻烦,不少人家就辞去了娘姨、佣人、帮工,就像裘家辞去包车夫阿三一个道理。她比我姐大二岁,无论脸蛋还是身架比大阿姐还好一点,虽然没有什么衣服,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嘀铃铃,滴铃铃。摇铃和呐喊的又是二阿姐。每晚八点,轮值冬防队员摇铃喊话。我姐是缺谁替谁。二阿姐主动提出年中无休。每天,近乎是同一个女中音,音色优美:居民同志们,睡觉以前,煤炉息火,门窗关紧,防火防盗,注意安全,也要提高革命警惕,防止坏人破坏。悠扬的带着京片儿的北方官话徘徊在夜空中。更绝的是再来一遍上海话,又软又糯,真是呒没闲话好讲。那晚,天下着濛濛细雨,她摇啊摇,摇到怪楼前,铃声惊动大黑狗,她摇得越响,
大黑狗叫得越厉害。她大吃一惊,天黑路滑,不慎倒在大栅栏门上,额头起一个泡。她气得摇晃大铁栅栏,里边的黑门洞开,裘三根带着大黑狗出来,大黑狗张牙舞爪几乎扑到她身上,她吓得倒在我姐身上,气得咬牙切齿:“裘三根,你这个□□,还想继续与人民为敌吗?”大黑狗后边是秋冰的两个姑姑,她们不知就里,勒住大黑狗,问道:“啥事体?”“叫裘三根出来,接受人民的批判。”二阿姐满口北方话,刚解放,是最时髦的语言,是南下干部带来的风气。裘三根抖抖索索走到门口,在女儿的扶持下,低头抱拳:“领导训示,领导训示。”“你不处理这条狗,我跟你没完。”二阿姐说。想不到裘三根顺势推脱:“那大黑狗你们去处理吧!”二阿姐毕竟是无职无权的外来妹,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我姐。大阿姐觉得二阿姐,卖力肯干,样样冲在前头,但有点冒失,组织没下结论以前,怎么能公开叫他坏东西?就说:“明天讨好狗套,我派人来牵走。”周边矮平房的居民,早就恨死这条狗,就说:“大阿姐到底是大阿姐,二阿姐到底是二阿姐。”第二天,救火会消防队副队长602带了两个人和工具,把大
黑狗绑在我经常看书的电线木杆处,他一铲砸下去,带着狗套的大黑狗,吱吱吱的叫不出声。风闻大黑狗要被处决的包车夫阿三,抢过602手中的铁铲,抡起来砸下去,一铲又一铲伴随着
叫声:我叫侬吃生煎馒头,吃吃吃……别人还没动手,戴着狗套的大黑狗脑袋开花,血肉模糊,一只狗眼飞溅到我的鼻尖上,阿三还说:“我早就说过,侬要死在我手里。”我趴坐在地,难过过得隔夜饭要呕出来,心要跳出来。秋冰把我拉起来,躲在我身后哭。我认为裘家最有人情味的是大黑狗,每次我与秋冰去裘家,送我们出来的是大黑狗,临别它总是亲亲我的手。从此我不到电线木杆处去读书,秋冰也不去那儿了。
他们剥皮洗净,请我妈开大锅。我妈是热心人,花了很多工夫,很多料理,香气飘满老宅,飘向弹硌路。大部分狗肉由602犒劳消防队员,余下的我妈分发邻居。大家兴高采烈吃狗肉,就是我没吃,好几夜做血淋淋的恶梦。以后我每次到救火会,把洗好的衣服交给602,就骂他:“你是刽子手。”他也笑着骂:“小鬼,不要乱讲。”
嘀铃铃、嘀铃铃,晚上,大阿姐与二阿姐依然一起摇铃。二阿姐说:“老是卖水呒没出
息,有机会帮我找份生活。大阿姐好伐。”“巧到巧,正好有份生活。”大阿姐带着歉意对她
说:“勿好意思,有对中学老师,老母生病,想请侬去照顾半天,工资肯定低。我想侬大概
不情愿?”“中学老师?”二阿姐眼睛发亮,楼着大阿姐的肩膀,一口上海话,极度兴奋地
说:“钞票无所谓,请伊拉教我读书,有文化才能为人民服务。还有班头哪能算法?”大阿姐说:“早点去照顾老太,烧一顿中饭,让李老师黄老师回来吃饭。”“蛮好呀,我上午帮他
们,顺便在他们的煤球炉烧自己的中饭。下午到给水站去,夜里照样摇铃。”二阿姐抱住大
阿姐,“我只要求夜里帮我补习文化,我就去。”大阿姐认为她说得有理,就说:“我去谈谈
看,谈成功,侬夜里就不必摇铃了。”“我哪能好意思呢?我同大家一样轮班伐?”她抱大阿
姐抱得她透不过气,“大阿姐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侬是我最要好的小姐妹淘。今天横是横拼一记我请客,到鲜得来去吃排骨年糕,伊拉排骨勿要太好吃。”大阿姐不肯去,二阿姐硬拉她到光明中学隔壁的弄堂口。在吃排骨时二阿姐说:“喔唷,鲜得来。”大阿姐说:“是咯呀,来得鲜。”吃完排骨她还要求为她介绍男朋友,我姐一口答应。她说:“大阿姐最好是上海人,工资高一点,人品好一点,最好有房子,不过江北人我绝对不要。”我姐心里咯噔一下,感到很奇怪,自己是江北人,却不要江北人。这个江北人变成上海人,也跟着大阿姐一起掘起了。